深化整治自然資源領域腐敗問題
嚴防國有資源成為設租尋租籌碼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管筱璞
湖北省秭歸縣紀委監委緊盯自然資源領域腐敗和作風問題，將三峽庫區生態修復納入政治監督重點，以有力監督守護三峽庫區綠水青山。圖為該縣紀檢監察干部在三峽大壩上游水域了解相關情況。鄭玉涵 攝
中國地質調查局原黨組書記、局長鐘自然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接受中央紀委國家監委審查調查；湖南省湘潭縣自然資源局原黨委書記、局長王鐵鋼嚴重違紀違法被“雙開”……近期，紀檢監察機關發布多個自然資源領域領導干部違紀違法案例通報，釋放了嚴字當頭、一嚴到底的強烈信號。
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屆中央紀委三次全會強調，要抓住定政策、作決策、審批監管等關鍵權力，聚焦重點領域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加快新興領域治理機制建設，完善權力配置和運行制約機制，進一步堵塞制度漏洞，規范自由裁量權，減少設租尋租機會。
作為國家發展之基、生態之源，自然資源領域涵蓋國土空間規劃、土地礦業審批、耕地保護、生態修復、執法監督等多個方面。近年來隨著黨和國家機構改革，規劃職能并入，對社會發展經濟要素掌控權力更大，存在一定的廉政風險。這一領域腐敗問題有哪些主要表現，有什么新動向，如何深挖細查、以案促改促治？記者進行了采訪。
在反腐高壓態勢下，貪腐手段隱形變異，呈現出典型的新型腐敗和隱性腐敗特征
“我們管理服務的對象、交往的人員，要么搞項目，要么搞工程，要么搞礦業，大多為獲得許可而來。”湖北省長陽土家族自治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原黨組成員、副局長彭林波落馬后，對辦案人員坦言：自然資源部門的干部職工手中掌握著資源要素配置的重要權力。
2010年，礦業老板趙某某為了在競標錳礦探礦權、申請探礦權等事項上獲得幫助，承諾給予在該縣原國土資源局分管礦政管理等工作的彭林波5%的股權。彭林波要求將股權折現為50萬元，趙某某當即同意。最終，彭林波被開除黨籍和公職，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20萬元。
“自然資源部門對經濟發展至關重要，一些工作環節和事項中存在一定廉政風險。”浙江省龍游縣紀委監委第一紀檢監察室主任汪振興結合相關案件情況，歸納了相關問題的主要表現：一是權力尋租、雁過拔毛，在登記發證、用地審批等環節吃拿卡要。自然資源領域的審批、登記等工作涉及環節多、專業性強，一些干部便利用審批權、執法權謀取私利；二是徇私舞弊、暗箱操作，在國有土地出讓、土地價格評估等事項中規避市場行為。有的不法商人通過“拉關系”“走后門”，或獲取“關系地”“人情地”，或擅自改變土地規劃用途，從中攫取利潤；三是弄虛作假、損公肥私，在征地拆遷、土地整理測繪等事項中濫用職權。有的截留、擠占、挪用專項資金，有的通過重復補償項目騙取補償款，有的通過虛增征地、拆遷范圍等進行貪污，有的通過多報、錯報、謊報地上附著物來套取補償資金，損害國家、集體和群眾的利益。
湖北省宜城市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告訴記者，近年來，在反腐高壓態勢下，貪腐手段隱形變異，呈現出典型的新型腐敗和隱性腐敗特征，應引起高度警惕。
2019年，原宜城市國土資源執法監察大隊工作人員劉某某利用職權，向某公司推薦其妹妹注冊、由其本人擔任實際控制人的勞務公司，最終簽訂勞務、機械租用、材料供應等7份合同，總金額598.83萬元。再如2017年至2022年，宜城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礦產地質股股長嚴某向某礦業公司總經理關某提起妻子周某某在某保險公司上班，能否幫忙提升一下業績。關某考慮到經營礦山需要長期跟嚴某打交道，就購買了5份商業保險，共需繳納保費194萬元，周某某因此獲得高額傭金。
“他們利用職權為親屬‘打招呼’‘遞條子’，手段隱蔽。”該負責同志分析。
自然資源部門肩負資源管理、使用、監測、規劃、開發等職責，易引來不法商人的“圍獵”
“自然資源領域政策支持力度大、資源集中、資金密集，行業統籌性強，是‘圍獵者’關注的目標。”浙江省臺州市椒江區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介紹，該市原國土資源局椒江分局（以下簡稱椒江國土分局）黨組書記、局長戴杰就是因“圍獵”而淪為權力尋租“工具人”的典型。
2014年底，臺州市某土地勘測規劃研究院法定代表人金某某為了承接椒江國土分局的土地測繪和評估業務，找到了戴杰。面對這位相識多年的“前同事”“鐵哥們”送來的10萬元，戴杰未能抵制住誘惑。金某某順利中標后，為了謀求后續關照，又送給戴杰10萬元。
一來二去，兩人產生了更深一層的“信任和默契”。2015年，椒江國土分局要對轄區內工業用地情況開展調查，戴杰在未經過招投標的情況下，直接指定給金某某做。后來，為了通過驗收，戴杰授意相關科室補辦招投標手續，金某某順利拿到200萬元工程費用。作為答謝，金某某再度送給戴杰10萬元。
“對違反項目承攬決策程序的問題，相關領導、經手人員沒有一人及時提出糾正或反對意見。”辦案人員表示，監管缺位尤其是對“一把手”監督不到位，是導致行權用權失控的原因之一。
自然資源部門負有對土地、礦產等資源進行管理、使用、規劃等職責，而自然資源開發利用通常具有高額回報率，因此在審批、行政執法、規劃、資源出讓、辦證等諸多環節的尋租空間都很大，腐敗問題易發高發。
在福建省泉州市洛江區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看來，自然資源領域不同層級都可能出現貪腐及失職瀆職問題。如個別領導干部把國有資源當作謀取私利的籌碼，或以特定關系人的名義貪占國有資產，或為請托人在土地招拍掛、用地審批、礦產資源儲量評審、承攬礦產資源等方面謀取不法利益。個別執法監察崗位工作人員在執法過程中徇私舞弊、收受賄賂，對非法開采問題瞞報遲報、消極應對。個別基層工作人員在企業用地、經營審批等方面“吃拿卡要”，在群眾辦理農用地使用申請等方面索要好處費。
“究其根源，資源稀缺、權力集中，但監督不力、動真碰硬不夠是重要原因。”汪振興說。自然資源是極為重要的生產要素，是不可再生的稀缺資源。作為土地、礦產等重要資源的“總管家”，自然資源部門肩負著資源管理、使用、監測、規劃、開發等重要職責，決策人員、經辦人員具有一定的自主決策空間，給權力尋租留下空間。
“違紀違法行為導致多方面危害。”浙江省杭州市蕭山區紀委監委第五紀檢監察室主任蔣達說，一是破壞市場公平競爭原則，損害正常的營商環境；二是侵吞國有資產，導致國有資產流失；三是徇私舞弊、失職瀆職等引發安全生產事故；四是影響國家投入資金的安全和使用效率。
“特別是給國家自然資源帶來的損失，不容小覷。”泉州市洛江區紀委監委有關負責同志說，如違規設置采礦權、不規范開采等問題，極易造成資源毀損、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等一系列問題，一旦踐踏生態保護紅線，后期需花費巨額財政資金進行生態修復。
拓寬線索渠道，精準高效處置，嚴查處嚴問責
“深挖細查的關鍵在于精準處置，嚴查處嚴問責。”江蘇省句容市紀委監委第七監督檢查室主任黃超說。
以句容市守牢耕地保護紅線相關實踐為例。一是拓寬線索渠道。建立“存量+增量”問題臺賬，梳理信訪舉報、日常監督、審計監督、巡視巡察等情況，開展跟蹤督辦、實行銷號管理。對新增問題及時研判，著力發現背后存在的責任、腐敗和作風問題。二是精準高效處置。將違法違規占用耕地問題線索分為一般關注類、重點關注類、特殊關注類3種情形，對一般關注類問題線索直查直辦、限期處置；對案情復雜、影響較大的重點關注類實行提級辦理。去年以來，共處置問題線索33件，處理37人，黨紀政務處分17人。三是嚴肅追責問責。按照“屬地管理、黨政同責”要求，對落實監管、推進整治不力及亂占耕地建房的黨員干部嚴肅追責問責，既查違紀違法問題，又查背后以權謀私、失職瀆職等侵害群眾利益問題。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自然資源領域點多線長面廣，涉及流程多、環節多，不同環節查辦重點各有側重，應圍繞“權、錢、人、物”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結合具體情況深挖細查。
如自然資源出讓環節，蔣達認為可從幾個方面入手：一是調取相關會議記錄，了解出讓過程中是否存在違紀違法問題；二是調取“招拍掛”相關資料，重點審查招標條件是否設置不合理的前置條款，招標公告的發布時間是否符合規定，是否存在圍標等情況；三是除調查自然資源系統工作人員的違紀違法問題，還應關注其他領導干部是否參與插手。
再如礦產資源開發管理環節。長陽縣紀委監委相關負責同志認為，一是從礦產轉讓招投標程序入手，核查投標過程中是否存在圍標的情況；二是分析礦主是否存在非法采礦，超范圍超標準采礦、破壞林地等問題，如果存在上述問題，可進一步調查公職人員是否存在失職瀆職或權錢交易的問題；三是從礦產評估方面尋找突破口，如調查評估機構是否有資質、評估是否合理、評估機構與相關礦產企業人員是否存在長期合作關系。
堅持以案促改、以案促治，推動主責部門建章立制
“看著身邊的領導干部淪為‘階下囚’，很受震撼。我要檢身正己，增強拒腐防變的思想自覺和行動自覺。”近日，長陽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一名年輕干部觀看完彭林波案警示教育片后表示。
“加大查處懲治力度的同時，還要堅持以案促改、以案促治，構建常態長效防范機制。”湖南省紀委監委駐省自然資源廳紀檢監察組主要負責同志表示，2023年該紀檢監察組對自然資源部掛牌督辦、省自然資源廳成立專案組立案查處的耒陽市5個違法采礦案，督促省自然資源廳黨組在專題民主生活會上剖析原因，制定整改措施，明確省、市、縣各級自然資源部門職責界限。針對督察執法發現的耕地保護違紀違法典型問題，推動省自然資源廳加強源頭防控、規范管理，出臺服務高質量發展36條措施，構建與省紀委監委、省委組織部協作聯動機制，倒逼地方黨委、政府落實最嚴格的耕地保護制度。
各地紀檢監察機關推動舉一反三整改、由點及面規范，聚焦招標采購、項目監管、行政審批等重點環節，持續發力。
推動補齊制度漏洞。針對自然資源領域發現的新型腐敗和隱性腐敗問題，宜城市紀委監委制發紀檢監察建議，督促該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強化以案促改、以案促治。該局建立自然資源云平臺系統，將城鎮規劃、土地收儲、采礦權辦理、不動產權登記等行政許可業務納入行政服務中心“一窗辦理”范圍，實現業務集中辦理、管理全程監督，有效壓縮“設租尋租”空間。
臺州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椒江分局收到紀檢監察建議后，修訂“三重一大”制度，明確規定招投標、國土資源租賃轉讓、土地開發復墾、重大項目中期變更等重大事項必須過會討論；制定項目評審回避制度，要求凡是提交會議討論的重大工程、項目、事項，有直接利害關系的相關人員應主動申請回避；制定重大項目過問報備制度，受請托人要及時填報備案，登記請托人、請托時間和請托事項。杭州市蕭山區紀委監委通過深化大數據公權力監督，盡可能斬斷“人情網”“關系鏈”，推動區審管辦探索建立公共資源交易電子監管平臺，將傳統的實體開標場景搬到網上虛擬開標大廳，實現了招投標“不見面”“隨機派”。
開展警示教育。臺州市椒江區紀委監委開展“精準滴灌”式警示教育，組織臺州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椒江分局相關科室、基層所的中層干部參加戴杰案庭審旁聽，教育引導黨員干部以案自省、以案為鑒。長陽縣紀委監委通過辦案人員講解、案情再現還原、涉案人員現身說法，用身邊人身邊事引導全縣黨員干部知敬畏、存戒懼、守底線。
形成監督合力。河南省鄭州市紀委監委駐市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紀檢監察組規范內部銜接運行流程，防止出現“上改下不改、頭動腳不動”現象，形成齊抓共管的工作合力。去年以來，該紀檢監察組緊緊圍繞“國之大者”，以“職能部門任務分工清單”厘清任務部署，以“監督單位自查問題清單”壓實主體責任，以“審計反饋問題整改清單”嚴肅問題整改，有力開展相關監督工作。
“下一步，我們將持續緊盯三個清單，重點關注政策落實不到位、排查整改走形式，工作上推諉扯皮、敷衍塞責、說一套做一套、重規劃輕落實等問題，嚴肅追責問責，以高質量監督為高質量發展保駕護航。”該紀檢監察組相關負責同志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