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父母從襄陽鄉下老家來大理跟我們一起生活。過了一段時間,慢慢覺得日子有了一些變化。
之前,我們跟鄰居很少打交道,即便住對門,遇見也就是點個頭。仿佛世界是以家門為界的,家門外與自己沒有多大關系。母親來了后不久,就跟樓上樓下的鄰居都熟悉了。如果她在樓道遇見鄰居,樓道就會變得熱熱鬧鬧。時間長了,她就知道了誰家的母親有風濕病需要照顧,誰家的兒子當官品行端正,誰家的小孫子調皮搗蛋又被老師請家長了……在小區里,她見人就要打招呼問候,就像小時候在農村挑水的遇到砍柴的一樣,聊一些跟天氣、吃飯相關的話,關系處得就像家里親戚。有幾次,小區里的大伯大媽見到我便問:“你是不是那個襄陽大媽的兒子?”
對小區四周環境熟悉以后,母親就在小區背后的荒地里開挖出了一小塊菜地,她讓四季豆藤爬竹棍,讓黃瓜藤爬樹,讓眉豆藤爬墻,南瓜藤則是爬到哪里算哪里,還有幾簇水靈靈的小蔥齊整整地仰著頭。幾乎每天回到家,餐桌上總有一小堆蔬果,上面還長著細葉、留著毛刺。有時不小心菜里還夾帶著一個青螞蚱回來,在家里到處蹦,兩個女兒四處追,歡笑聲一片。吃不了的蔬果,母親便送給鄰居品嘗。
小區的單車棚邊有一間小屋,大約二十個平方,住了一家三口人。丈夫是騎三輪車拉貨的,整天頂著小黃帽,風里來雨里去。妻子一只腿有點跛,經常傍晚時在小區垃圾桶邊撿紙殼和飲料瓶。他們的女兒跟我家小女兒一樣大。母親經常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玩,買了糖,一人一顆,買來畫筆,一人一支。有一次,家里換了新被褥,舊的衣柜放不下,我準備抱下去給樓下單車棚邊那家人。母親知道了一把奪了過來,瞅了我一眼說:“你別去,明天我去給。”第二天,她拿到樓下晾曬一番,拍拍打打,用一個干凈的袋子裝好,等到夜里悄悄下樓放到人家門口。
跟母親一起坐過幾次公交車,我也受到了觸動。有一次,有個人在公交車站臺問其他人,附屬醫院怎么走。被問的人擺了擺手,表示不知道。母親看見后,主動上去告訴他,從這里坐幾路車,在哪個站下車,然后又轉哪路車……在母親耐心地告訴那個人時,我在想:有些人,你不問,他就不會主動幫忙,即便知道,也可能沒這么耐心細致告訴你。而母親,本能又自然,從不會在心里權衡什么。
雖然遠離老家,但父母來了后,家里說的都是老家話,吃的都是老家味兒,仿佛故鄉被父母搬到了家里。有時母親也會感嘆:“襄陽山窩里的一家人跑到大理落了腳、安了家,這命運啊,就像蒲公英一樣。”想想也是,風吹過蒲公英的種子,有的落在了肥沃的土地上,有的落在貧瘠的瓦縫里。但它們生命力極其頑強,無論落在何處,一旦扎下根、開了花,接下來總會飛得更遠。
這些年,父母搬過來后,才覺得生活貼著地,有了過日子的煙火氣。(陳軍 作者單位:云南省大理州紀委監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