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清波,孕載萬物,水,流淌于蒼茫大地,滋潤每一個生靈。她跨越歲月,從遙遠的《詩經》而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多少人深情傳頌這美麗的畫面,多少人矢志追尋世間的美好。《道德經》中亦可窺見其風姿,“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她以其柔弱的姿態卻無往而不勝,“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至柔至剛,卻又渾然一體。《世說新語》中如此談水給人帶來的愜意:“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
詠水,還有許多奇妙之處。“半溪流水綠,千樹落花紅”,這是《聲律啟蒙》中的句子,讀來朗朗上口,不免想起近日讀到的好句:“一滴水,在河流里,畫著魚的輪廓。”《紅樓夢》中有一句“繞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脈香”,無一字寫水,卻字字在水,頗有幾分意趣。更別提昔日莊子濠水邊觀魚,心羨水中之魚;孔子泗水河邊與弟子們言水論志,春意無邊;那劉備曾言諸葛亮于他恰似“如魚得水”,內心噴薄著得賢的滿足。
于我,最喜的莫過于月下水影綽綽。蘇軾說“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水和著細碎的流光,滿河星光點點,攪動著詩意;元代詩人黃庚說“萬頃波光搖月碎,一天風露藕花香”,細嗅,連空氣中都泛著幾絲香甜;最大氣磅礴的要數宋代詩人黃庭堅《登快閣》中這句:“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總覺得水一旦與月相融,便能牽引出內心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月夜,捧起一壺茶,與時光相守,與詩歌相遇,便能洗盡鉛華,唯留內心澄明安定。
水中有潺潺流淌的詩意,亦有難得的清歡,“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倚門白水平田,看數點青山無盡天”,那是一份豁達,于俗世間尋一份內心的淡泊;“水皆縹碧,千丈見底”“千巖競秀,萬壑爭流”,那是一種激蕩,行走在歲月間,品味這一份清麗中的決然,汲取向上向善的力量;“流水如有意,暮禽相與還”“晴山看不厭,流水趣何長”,那是一抹繾綣,在歲月沉淀處,品味這一份柔情。我愛水,不僅因其多情靈動,更愛其和順執著、滌蕩萬物。
水的和順里藏著人間煙火氣。“水曲山隈四五家,夕陽煙火隔蘆花”,日暮水鄉,恬靜美好,我們所希冀的不正是這一份田園詩意嗎,將平凡的日子過成田園詩一般,這或許就是中國人對美好生活的構想。
水的執著里蘊著壯志豪情。“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每讀此句,胸中激蕩,祖國壯麗的山川在眼前一一浮現,神思馳騁在遼闊的大地上。古人有壯游的傳統,走遍神州大地,搜盡奇峰、泛舟名川,看山看水,最后看到的是自己。
古有《孺子歌》一首:“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水,可滌蕩萬物,便有了蘇軾《水調歌頭》中的盛景:“一千頃,都鏡凈,倒碧峰。”上善若水,水以其包容萬物的姿態,滌蕩一切,利萬物而不爭,始終謙虛前行,即便遭遇臟污,也能以自己的方式蕩瑕滌穢、維系那個干干凈凈的自我。李白也有感于此,說道“清溪清我心,水色異諸水”,在荀子眼里,“源清則流清,源濁則流濁”,班固也有相同觀點,“源清流潔,本盛末榮”。水,尚且如此,人,亦應如是,無論處于何地何境,皆當守住內心,做最好的自己。
“青山清我目,流水靜我耳。”潺潺碧溪,漾漾清波,悠悠水韻,時時怡人。(吳旭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