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漢語常用字,始見于商代,從口、從尹,尹代表掌握權力者,口代表發號施令,“君者,尊也”,本指一國之國君。隨著漢語的發展演變,君逐漸成為一種敬稱,猶如我們今天所說的您。父母、兄弟、夫婦、友人之間,皆可以君相稱。古代詩人常用君字表愛情、寫友情、敘幽情、述鄉情。
君字表愛情。宋代詞人李之儀的《卜算子》是一首靈秀雋永的愛情詩。開頭兩句為“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刻畫了一位翹首相思的深情女子,此處的君便是情郎;“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緊承前兩句,思而不得,離恨滿懷,既有率真熱烈的民歌風味,也有含蘊深婉的詞家筆墨;“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則更進一步,江水永流,猶如相思永隔;末尾兩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女子所求無他,只要有一顆心與她的心永久相印。
漢樂府民歌《上邪》更是語出驚人,“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開頭一句“上邪”先聲奪人,天地可見一片赤誠之心,接著女主人公說出了忠貞愛情的自誓之詞,她連用五件現實中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來表明自己對愛情的生死不渝,這是對她心中的“君”有至深之愛才能如此起誓,這種純粹與熾熱讓人向往,被后人譽為“短章中的神品”。
君字寫友情。李白在《將進酒》中寫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這是一首寫給友人的勸酒詩。當時,李白和友人岑勛在另一老友元丹丘的隱居處做客。三人是可以詩酒唱和、談天說地的朋友。此處的君,是知己,是摯友。李白天賦才華,酒入豪腸化作詩魂,信手拈來皆佳句。三人飲酒放歌、恣意暢快,讀之不禁為其所感染。
君這一個字,既透著中華傳統文化的溫文爾雅,又洋溢著中國風范的浩然正氣,王維說:“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在渭城客舍,朝雨細細,垂柳青青,兩位朋友舉起了送別的酒杯,雖然知道此行是西北邊疆路途遙遠,但王維并不悲觀,他說的不多,而蘊含的深情朋友都能感知。高適的送別又另有風味,“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久別重逢,隨即再天各一方,貧賤相交自有深沉的感慨,惟有勉勵能給人力量,雄壯激越,頗具盛唐氣象。
君字敘幽情。“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是南唐詞人李煜的《虞美人》,是其代表作,也是絕命詞。此處的君,是自喻。李煜作為南唐國君卻終日沉迷于詩詞書畫與兒女情長,其詞綺麗柔媚,亡國之后,詞風忽轉,格調變得哀婉凄涼又沉郁廣闊。《虞美人》這首詞融寫景、抒情為一體,余味悠長。落筆處,亡國之痛痛徹心扉,思鄉之愁愁入柔腸,恰如春江流無窮,頗有語盡意不絕之感。
如果說李煜的問君沉痛不已,那王維的愿君便返璞歸真,但同樣幽情悠長:“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看似什么都沒說,其實該說的都說了。紅豆別稱相思子,傳說一位女子在樹下守望丈夫,淚落染樹所結出的紅子。此詩在唐代就廣為流傳,玄宗時宮廷樂工李龜年,在安史之亂后流落江南,經常演唱此曲,聽者無不為之動容,則又為此詩增添了一分憶往昔之幽情。
君字述鄉情。《夜雨寄北》是晚唐詩人李商隱寫給妻子或友人的一首詩。當時,詩人身居異鄉巴蜀,妻子或友人遠在長安,對他十分掛念,寫信詢問歸期。詩人為此寫了一封復信,前兩句“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通過簡明的問答,妻子或友人盼歸,夜雨纏綿,秋池漲滿,羈旅之愁油然而生,急歸之狀躍然紙上;后兩句:“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則化實為虛,以奇絕之筆,想象自己回家之后,與妻子或友人閑坐西窗,剪燭談心。全詩構思新巧,語短情長,令人動容落淚。
讓人還有落淚之思的,還有張祜的一次訴說,“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三千里是空間,二十年是時間,短短十個字,即寫出了一個人一生的離愁,這種鄉情一經觸發便如山洪奔瀉,此時對君千言萬語的悲怨,都化作淚水不言而喻。思鄉的情緒難以排遣,惟有從君處獲得安慰,“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只這么輕輕一問,便表達了所有思鄉之意,君自故鄉來,那就是至近的鄉親啊,故鄉的梅花開了嗎?
“君”在古詩詞中可謂高頻詞。喚君一聲,真情涌出,留給讀者品不盡的濃濃余味。(魯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