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北郊的新繁東湖,山水佳絕,風光秀麗,自古被譽為“西蜀名園”,曾一度與武侯祠、杜甫草堂齊名,是川西文人雅集酬唱之地。
新繁東湖不僅景美,其人文沉淀更具況味。它是我國有遺跡可考的兩處唐代古典人文園林之一,也是唯一一處基本保存完好的唐代園林。著名園林學者汪菊淵教授認為,新繁東湖是一處具有很高歷史價值和文物價值的古典園林,蘇州、揚州的園林皆晚于此,它能夠保存到今天,是中國園林史上的奇跡。五代宋初的孫光憲著《北夢瑣言》云:“新繁東湖,李德裕為宰日所鑿。”也就是說,新繁東湖是唐代著名宰相李德裕早年在新繁任縣令時興建的,出于對李德裕的尊重,后人也稱之為衛公東湖。
園內有一座三賢堂,至今保存完好。三賢堂是南宋建炎年間(建炎是宋高宗的年號,使用時間為1127-1130年),新繁知縣沈居中為紀念唐代宰相李德裕、北宋新繁知縣王益和北宋龍圖閣學士梅摯而修建的。三位先賢做人剛直不阿,為政可圈可點,深受后人敬仰。
一
李德裕(787-850),字文饒,唐代政治家、文學家,因被賜封為衛國公,又稱李衛公。他歷任監察御史、翰林學士、西川節度使、兵部尚書、中書侍郎等職。
在唐武宗時,李德裕為相六年,內制宦官,外復幽燕,定回鶻、削藩鎮、理財政,使“會昌之政幾致中興,蓋與姚崇相上下”,是一位有功于國的人。他很有軍事才干,用兵“號令既簡,將帥得以施其謀略,故所向有功”,取得了收復幽燕、抗擊回鶻侵擾、討平澤潞節度使劉稹等勝利,維護了國家的統一。
《舊唐書》說,李德裕“銳于布政,凡舊俗之害民者,悉革其弊”。他在潤州(今江蘇鎮江)為官時,發現當地崇巫之風興盛,百姓有病不問醫而是求神,更甚者“有父母兄弟厲疾者,舉室棄之而去”,任由病人自生自滅,其情實在悲慘。德裕欲移風易俗,請鄉里有見識的人,去各家各戶宣導巫祝不可信,倘有不聽從仍求神問藥、拋棄家人的,則繩之以法,如此“數年之間,弊風頓革”,百姓亦樂其美政。
李德裕曾擔任西川節度使,前任節度使郭釗“撫理無術,人不聊生”。德裕到任后,從保境安民入手,主持修建“籌邊樓”,將邊境形勢繪制成詳圖置于樓上,認真研究,從實際出發作軍事部署,并加強練兵、夯實城池,取得了保境安民的重大勝利,讓人民重新過上了幸福安穩的生活。
李德裕死后,后世對他評價甚高。唐代李商隱在為《會昌一品集》作序時將其譽為“萬古良相”,近代梁啟超甚至將他與管仲、商鞅、諸葛亮、王安石、張居正并列,稱他是中國六大政治家之一。
二
王益(993-1039),原字損之,改字舜良,因在朝廷作過殿中丞,又稱王殿丞。他是北宋政治家、文學家王安石的父親。大中祥符八年(1015),王益考中進士;天圣五年(1027),任新繁知縣,舉家搬到新繁,當時王安石只有6歲。
王益品格如荷花,為人正直,為官清廉。任職期間,整頓社會治安,減輕刑獄,同時大倡文風,大興教育,為當地培養人才。他為老百姓辦了許多實事好事,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循吏。
有一年夏天,東湖水面開了并蒂蓮花,當地人認為這是文風興盛的祥瑞之兆。王益與民同樂,當場寫了長達32句的七言詩《東湖瑞蓮歌》,這首詩描寫了東湖荷花并蒂開的秀美景色,并且希望友人新科進士梅摯為國建功立業。
梅摯則和詩贊頌王益治理新繁功績:“自公柅車(柅讀nǐ,意為停止,古人常將新官到任稱為‘下車’)政克和,載途鼓腹騰謳歌。歌公用心日皎皎,不獨于今古應少。”詩的意思是自從王益來到新繁,全縣政通人和,沿路都能聽到對他的贊揚聲,這樣的清官不僅現在少有,古代也少有啊!
王益、梅摯蓮歌唱和,在文壇傳為佳話。后人為了紀念此事,便在東湖邊建了一座瑞蓮閣,從此荷花與清官緊密聯系在一起,成為廉政的象征。
清光緒十年(1884),關西人段瑩任新繁知縣。他了解到這段史事,賦詩稱贊王益“德被繁江培學校”,使得當地“至今科第有余香”。
王益任職新繁后,梅摯是第一位進士,至此之后,新繁就成了進士的“專業戶”。宋代以降,共誕生40多位進士,至今亦人才輩出。古有元代良相張惠,明末清初學者費經虞、費密、費錫琮、費錫璜等,清代詩人楊宏緒、楊宏綱等,今有近現代教育家吳虞、吳君毅,生物學家張明俊,文學家艾蕪,戲劇家劉川、于英,航空機械專家周繼荃等,這些都表明了新繁文風厚重,民風淳樸,人民善于學習,東湖文化精神代代相傳。
三
梅摯(994-1059),字公儀,與前兩位不同,他就是新繁本地人。宋天圣五年考取進士,此后歷任殿中侍御史、天章閣待制、龍圖閣學士、右諫議大夫等職,還先后出任蘇州、昭州(今廣西平樂縣)、滑州(今河南滑縣)、杭州、江寧府(今南京市)、河中府(今山西永濟縣)等處的地方官。梅摯一生為官清廉,敢于直言上疏,宋仁宗褒獎他“言事有體”,即說話辦事很得體。
梅摯以學起家,以吏為業。他與大文學家蘇東坡交往甚密,蘇東坡稱頌他“骨鯁”。《宋史·梅摯傳》也說他“性淳靜,不為矯厲之行,政跡如其為人。平居未嘗問生業,喜為詩,多警句”。
梅摯愛憎分明。他愛壯麗的山河、勤勞的人民,憎恨官吏貪贓枉法、橫征暴斂、腐化墮落。在昭州為官時,他寫了政論文《五瘴說》。《五瘴說》是他有感于官吏貪贓枉法而寫的文章,可以說是中國最早的反腐檄文:
仕有五瘴:急征暴斂,剝下奉上,此租賦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惡不白,此刑獄之瘴也;昏晨醉宴,弛廢王事,此飲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實私儲,此貨財之瘴也;盛揀姬妾,以娛聲色,此幃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病,病者必殞,雖在轂下,亦不可免,何但遠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歸咎于土瘴,不亦謬乎!
這篇文章短小精悍,只有120字,言簡意賅地概括了與民爭利、刑獄不公、奢靡享樂、侵民斂財、作風不正等五種官場“瘴氣”,被譽為警醒為官之人的“官家藥石”,在當時和后世都產生了很大影響。宋代學者張邦基的《墨莊漫錄》、陳郁的《藏一話腴》都轉述并高度評價此文。郭沫若讀到《五瘴說》后,曾贊“梅公瘴說警人心”。
在今天看來,《五瘴說》仍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這千年前的政論短文,更可古為今用,成為黨員領導干部規范自身行為準則的一劑古方良藥。
念茲在茲,撫今追昔。東湖三賢的廉潔故事和清正廉明的精神,將滋養著我們的內心。東湖三賢傳古今,縷縷清風徐徐來……(楊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