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1821-1907),字蔭甫,自號曲園居士,浙江德清人。俞樾是清末著名學者,其治學領域十分廣泛,以經學為主,但又不局限于此,對于文學、史學、諸子之學亦有研究,他還是一位杰出的書法家。俞樾一生筆耕不輟,著有五百卷學術巨著《春在堂全書》。
俞樾還是一位教育家,他曾常年執教于東南各地的書院。同治七年(1868年),俞樾出任海內聞名的杭州詁經精舍山長(即書院院長),今天坐落于杭州孤山南麓的俞曲園紀念館,正是俞樾任詁經精舍山長期間的住所。俞樾在詁經精舍講學時間長達三十余年,國學大師章太炎、西泠印社首任社長吳昌碩都是他的弟子,可以說是弟子三千、一代宗師。
俞樾家族的家風注重詩書傳家、德厚流光,不重功名利祿。俞樾深受家風熏染,身體力行予以實踐,特別關注對子孫的教育,悉心撫育了孫子俞陛云、重孫俞平伯。雖然自己的兩個兒子因為種種原因難以繼承父業,但他沒有放棄家業的傳承,轉而全力培養孫子俞陛云。俞樾特意為他編寫了課本《曲園教孫草》,教其開筆作文,而俞陛云也果然不負所望,喜中戊戌科(1898年)探花。然而,俞樾賀俞陛云探花及第的對聯寫得冷靜而清醒:“湖山戀我,我戀湖山,然老夫耄矣;科第重人,人重科第,愿吾孫勉之。”下聯意為他人都看重科第,熱衷于功名利祿,你是我的孫兒,可不能這樣啊。
俞陛云及第后歷任四川副主考、浙江圖書館監督、清史館協修,都能恪守祖訓。在特殊時期,俞陛云寧以賣字鬻畫為生,也不與偽滿政府合作,保全了自己的氣節。俞陛云最為外人稱道的身份是詩學家,他的《詩境淺說》于1936年底經開明書店出版后廣受歡迎,直至今日仍是熱愛詩詞的讀者們必備的書籍。該書序言說:“丙子夏日,孫兒女自學堂暑假歸,欲學為詩,余就習誦之唐詩三百首……憶弱冠學詩,先祖曲園公訓之曰:學古人詩,宜求其意義,勿獵其浮詞,徒作門面語。”俞樾教孫子俞陛云讀詩,俞陛云又教自己的孫兒女讀詩,家學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傳承不絕、發揚光大的。
除俞陛云外,俞樾家族還有另一位始終恪守家風的人物——著名紅學家俞平伯,他是俞陛云的兒子、俞樾的曾孫。受長輩們的影響,俞平伯也十分重視對子孫的教育,他曾在詩中寫道:“但使家兒都自玉,會延祖德到云昆。”如果后代都能像玉一樣珍重自己、崇德向善,優秀的家風就不會衰敗,家族的發展就不會中斷。
“女子無才便是德”曾是當時社會的一般俗見,女人的職責是侍奉丈夫、孝敬公婆、養育兒女。然而俞樾卻給了自家女子一個平等的文化氛圍,懂得賞識她們的才華,并時常加以指點。《春在堂尺牘》中有一封俞樾寫給次女繡孫的書信,信中首先對繡孫的幾首詩加以指點:“《水仙花詩》寄托遙深,格律清穩,極為可喜;《詠古》諸章,無甚深意,且詞句過涉凄惻,閨中少年人,不宜作此。以后作詩,宜以和婉為宗,歡愉為主,方是福慧雙全人語也。”常言道“文如其人”,俞樾由繡孫的詩洞悉她近來的情緒,建議她不再寫過于凄婉的詩,而應樂觀向上。接著俞樾又談到了繡孫姐姐的婚事:“汝姊吉期已定于三月二十六日,而衣飾至今未辦,固由無錢,亦由為汝二哥哥病魔纏繞,舉家都無心緒也。幸吾與汝母俱平善,勿念。”雖然家中經歷了這么多事,但處于窮厄中的俞樾仍能保持和平的心態,非有定力者是做不到這樣的。最后俞樾談到了自己即將出版的兩本書:“吾所著《群經平議》,已寫副本寄杭州,浙中諸當事者謀集貲付刻。《字義載疑》亦寫寄金陵,托友人校刊,皆未知能成否。‘生前富貴應無分,身后文章合有名’,此白香山詩,吾常誦之。”作為一位學者,俞樾當然關心自己的著作能否出版,雖然出版經費必須依靠友人幫助,但他引白居易的詩自況,表達了自己的一份從容與自信。
這封信既聊家庭瑣事,也聊詩詞歌賦,在對女兒的詩詞創作嘉許之余,又提出了對詩對人的建議,殷殷父愛,融融暖意,躍然紙上。
俞樾有詩云:“薄官不能一朝留,清風可以百世祀。”家風清廉,使他以廉愛立身、一身正氣,贏得眾人的愛戴與推崇。作為晚清的著名學者,俞樾不僅以經學成就名垂青史,也以曠達超脫的處世態度讓人心生敬意。在他的教育下,其后人均能延續祖德、不落窠臼,講求詩書傳家、德厚流光,體現了優秀家風家訓傳承的偉大力量。(岳妙)